湖绿色

日月飞驰若光电,一生与君几擦肩。

[周江]无处安放

HBto小周小江,这是之前给周泽楷个人中心合志《荒原火》写的周江,完售放出www

通篇都是冷笑话,慎点哦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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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江  无处安放

 

01、

凌晨三四点,这座喧闹的城市终于渐渐开始变得安静。

天空依旧是混沌的灰黑色,在最遥远的边际处,有一颗闪着微弱光芒的星星,除此之外,万籁俱寂。

街上早已没有行人,这个时间点,大多数人正在睡梦里酣睡,即使是刚刚结束夜生活的一族,也开始进入了梦乡。

 

江波涛缓缓擦着他心爱的高脚杯。

他的动作很慢很轻,拿着细软的棉布,仔细地擦拭着,那神情温柔得像对待自己的情人。

他的唇角带着笑意,旁边的杜明看得一愣:“哎,我说江波涛,不就是擦个玻璃杯吗?你至于笑成这个样子吗?”

“杜明啊,干一行爱一行,这个道理你懂吧,我们调酒师,自然要对盛放作品的容器好一点。”

“切,你还不如爱你的调酒壶呢。”杜明最看不得他故弄玄虚的样子,嘴里吐槽着,随手把江波涛惯用的两截调酒壶扔到他手里。

江波涛接住调酒壶,用手掌摩挲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把它擦干,放入储物柜里。

 

这是轮回酒吧普通的一天,刚刚打烊的酒吧里只有江波涛和杜明两个人,他们在做最后的整理工作。

 

02、

昏暗的路灯照着小城的石板路,缝隙里的青苔让这条路看起来更显得阴暗。

就在隔轮回酒吧两条街的小巷里,突然转出一个人影来。

他背着光,看不清面容,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出他头上戴着一顶小礼帽,长长的风衣后摆在有些冷冽的空气里擦过,留下一道幻影。

 

轮回酒吧的门被砰地一声推开了,有些年头的木门承受不住这样的冲击力,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来回晃动着。

这声音无疑惊扰了正在吧台后面忙碌的江波涛和杜明。

杜明最先抬起头来,他对来人的行为表示了很不满意,用词虽然很规范,但语气却不怎么礼貌:“对不起,我们已经打烊了。”

江波涛抬起头来的时候,正看到来人有些不可置信的收回了自己推门的手,压低了头上的礼帽,低声道:“……对不起。”

 

来人的面容依然掩盖在阴影里,只露出一个尖削的下巴。

江波涛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那一瞬间突然觉得那段曲线好像自己的调酒壶。他扬起一个笑容出声:“既然来了,就是轮回的客人。外面怪冷的,不如喝一杯再走吧。”

“大半夜的,能有什么好人,还是赶快收拾完了回去睡觉吧。”杜明戳戳他的腰。

“哪有那么多坏人,我看他怪可怜的,说不定没地方可去。”江波涛回头小声跟杜明交谈。

 

来人似乎被他的话语说服了,踌躇了一会儿,还是朝着吧台的方向走了过来。

杜明一耸肩一摊手,表示自己再也不想管了,然后就走入了后面的小厨房。

来人把小礼帽脱下来放在一边,然后慢慢抬起头来。他的面容很英俊,眼睛很亮,调酒师后来带着笑回忆道,我觉得那双眼睛,比那晚所有的星星加起来都耀眼。

 

他就这样撞进了调酒师的眼睛里,也撞进了他的故事里。

没人知道这个故事最初的相遇,起因只是有人不经意地停留。

 

03、

“喝点什么?”江波涛朝着这位年轻英俊的客人问道,脸上挂着职业化的笑容。

客人歪了歪头,有一小缕头发随着他的动作垂了下来:“……伏特加?”

“噗,”江波涛笑出了声,随即开口解释,“我们这里可不卖这么烈的酒。或者,你需要听听我——一个专业调酒师的意见?”

“……好。”客人似乎被他说服了,轻轻地点了点头。

江波涛将原本收好的材料拿出来,又拿出一个玻璃杯,熟练地动作起来。

 

英俊的客人看着自己面前一字排开的各色器皿,觉得自己闯入了另一个世界。

他看着江波涛将两种不同颜色的酒注入杯中搅拌,随后又缓缓地朝杯中倒入了热牛奶,接着是奶泡盛入牛奶中,最后注入了冒着香气的褐色液体,是咖啡。

 

江波涛带着大功告成的表情,将这杯牛奶朗姆酒放在客人面前,拍了拍手:“尝尝看?我想这样的天气,你应该会喜欢。”

客人看着他面前这杯颜色非常温暖的鸡尾酒,奶白色和黄褐色交融,热气化作白雾徐徐飘散,诱人的香气随之扑鼻而来。

这样的寒夜里,这样的一杯鸡尾酒,无疑是一种温暖的享受。

 

江波涛做完这一切,又开始继续他未完成的收拾整理。他前前后后地忙碌着,间或分出一点目光给这间酒吧里唯一的客人,看他对自己的作品是否满意。

客人慢慢地喝着这杯酒,他没有出声,酒吧里突然安静了下来。

江波涛突然觉得哪里怪怪的,大概是自己工作时间总是面对着喧嚣的人群,猛然间竟然不适应这样的气氛吧。

 

“……名字?”他听到客人在他身后问。

“牛奶朗姆酒。”江波涛转身答道。

周泽楷的脸上出现了一丝错愕,江波涛意识到自己好像误解了他的意思:“你问我的?”

“……嗯。”这次周泽楷的脸上一闪而过的,是不可置信。

“我叫江波涛。”他手指蘸了冰水,在吧台上写了起来,“我妈生我的时候,大概悲伤逆流了。”

“噗。”英俊的客人看起来不怎么爱说话,思绪转得倒快,肩头耸动了几下,随即也蘸着水渍写了起来:“周泽楷。”

 

“很高兴认识你,欢迎下次再来。”

在江波涛的告别声中,周泽楷戴好了他的小礼帽,朝着门口走去。

吧台上头顶头的两个名字渐渐蒸发在寒夜的空气里。

 

04、

许是喝过这一杯后,找回了一点血脉里的温度,周泽楷很快找到了自己临时居住的小屋。

他推开门,黑漆漆的屋子里静悄悄的,一丝生活的气息也没有。

他扭开灯,仔细检查了一遍周围,确认没有异样之后,这才安心地放下帽子,解开风衣挂好,将他的武器——从未离身的一对儿双枪用细布仔细地擦过,放在枕头边,这才放松身体躺在冰冷干燥的木板床上。

 

周泽楷是一个杀手,你所知道的那种杀手。

在这个行当里,周泽楷是主顾们最喜欢雇佣的类型,大部分时间都寡言,沉默得不用担心从他这里泄露任何事情,然而却能精确领会雇主的意图,办事也干净利落,许多当事人甚至连他的衣摆都没有摸到就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

 

周泽楷来到这个小城,只是因为委托,一桩奇特的委托。

中间人给他委托书的时候,特别叮嘱了一句:“你可以选择接或者不接。”这是在他们合作五年的生涯中,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委托书上,并没有确切的对象,只说需要周泽楷在这个小城里找出一个没有称呼的人,并且干掉他。关于这个没有称呼的人,只有寥寥数语的描述,和一些蛛丝马迹的推断。

周泽楷皱了皱眉,这确实不同寻常,他仔细地将委托书看过了一遍,思考了十五分钟,然后郑重地表达了自己的意见。

“接受。”他说。

 

05、

周泽楷站在小屋的窗户前,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座小城。

它就像每座普通的小城一样,安详宁静。人们脸上总是挂着知足的笑容,慈祥的老人,友善的年轻人,以及快乐得不知道忧愁为何物的孩子们。

所以,这个人到底是谁呢?

周泽楷拿起自己的双枪对着空气比划了一下,他的枪声即将在不久之后打破这座小城的宁静,这让他皱了皱眉,但很快又把这情绪压了下去。

或许是连续三天都毫无进展,让自己的神经太紧绷了,他想,应该找个地方适当放松一下。

 

不远处的酒吧亮起了灯,暖暖的,橘黄色的,就像是那晚的牛奶朗姆酒滑过味蕾的感觉。周泽楷戴好自己的礼帽,出了门。

十五分钟后,他推开了轮回酒吧的木门。

这次他有经验了,用的力道不轻不重,压根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这个时间段正是酒吧人开始聚集的时候。

衣冠堂皇的男人们在向鬓香丽影的女人们献着殷勤,酒杯里晃动的除了酒液,还有赤裸裸的欲望;酒吧的一角坐着一群年轻人,他们似乎在描绘着自己的梦想,情绪到了酣处,啤酒瓶碰撞的声响如同礼花绽放。

周泽楷走到了最靠里面的吧台位置,他只是想放松一下。

但是,江波涛发现了他。

 

06、

“来了?”年轻的调酒师笑眯眯地和他打招呼。

周泽楷点了点头,经过那一晚的短暂相处,他已经对这位调酒师的观察能力和交际能力有了初步的认识,因此并不吃惊。

“今天想喝点什么?”江波涛摇了摇手中的调酒壶,酒液和冰块激荡的声响传了出来。

“听你的。”

“好的,不过今天有点忙,”江波涛耸了耸肩,“可能你得多等一会儿。”

 

今天跟江波涛搭档的是吕泊远,他负责接单,趁着换杯子的空档他问道:“新来的熟客?”

“不是,我朋友。”江波涛说道,然后把刚刚调好的一杯血腥玛丽放在托盘上,等着服务生端走。

 

过了十分钟,江波涛端着一杯鸡尾酒放到了周泽楷面前,红与黄相间的色调,由黄逐步到红,黄色的橙汁下面,是红色的石榴糖浆,和这正喧嚣的夜晚相得益彰。

周泽楷抬头看了江波涛一眼,那眼神里包含着询问的信息。

“龙舌兰日出。”江波涛读懂了,“或者,你也可以叫它母亲的番茄鸡蛋汤,至少颜色很像不是吗?”

很有江波涛风格的冷笑话,周泽楷想。

 

正巧有一位客人点了花式调酒,江波涛说了声抱歉,就走开了。

音乐变成了节奏感强烈的Blues,江波涛对着那位女客人行了个礼,踩着鼓点开始了表演。

调酒瓶在他手心里横向纵向旋转着,卡酒,回瓶,绕着腰部抛掷,更像是一场另类的舞蹈。

最后,混合好的酒液被稳稳地注入酒杯,江波涛微微一个躬身,如同谢幕。

 

等江波涛回到吧台的时候,得到了周泽楷毫不吝啬的点评。

“很熟练。”

“熟能生巧嘛。”江波涛的笑容很谦虚,“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事情,小周难道没有吗?我想你应该不会介意我这么称呼你吧。”

自己擅长的事情吗?

长长的风衣下,隐秘的口袋里安静的呆着两把枪,它们蛰伏着,等待着出动的最佳时机。

而这就是周泽楷最擅长的事情。

 

07、

周泽楷很快成为了轮回酒吧的常客。

他几乎每天都来,穿着一样的装束,坐在吧台最角落的位置,用竖起的风衣领挡住自己英俊的面容。人们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印象,那里总是坐着一个灰色的背影。

 

但是江波涛不一样。

无论周泽楷什么时候来,他似乎都站在吧台里面,笑眯眯地等着和他打招呼:“晚上好啊小周,今天的衣服感觉不错。”

“看得出来?”周泽楷半是疑惑半是好奇,毕竟对于一个杀手来说,被人从细微之处辨认出来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纽扣。”江波涛玩着他的调酒壶,冰块和酒液在里面混合着发出声响,一股淡而冷冽的薄荷香气幽幽的从吧台后飘了出来,“昨天的纽扣是新鲜的松木颜色,今天的好像是,唔怎么说呢,大概就是遥远天空上星星的眼睛。”

周泽楷低头看了看自己风衣上的纽扣,黑色金属,最简单的纹饰,只在灯光的映照下闪着一点光。

从江波涛的位置看过来,是像星星一样的吗?

英俊的杀手笑了一笑。

 

他还来不及细想,一只在冰箱里冷藏过,泛着白霜的杯子已经放到了他的面前,揉碎的薄荷叶在酒液中舒展着,散发出令人无法抗拒的气息。

薄荷茱莉普,带着微微的甜味,从舌尖滚过。

像是清晨被风吹过的平原,草叶上碎裂的霜花。

 

08、

酒吧其实是个好地方。在人来人往的地方,只要肯用心观察和倾听,总能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周泽楷一连在酒吧里呆了七天,除开和江波涛偶尔的交谈之外,他几乎不与任何人说话。

 

杜明经常私下里偷偷八卦这个客人,比如现在:“长得那么英俊,话却这么少,简直就是浪费天赋嘛。”

路过的吴启搬着酒桶撞了撞他的手肘:“你是不是想着有一张那样的脸就可以去追求梦寐以求的那位小姐了?别做白日梦了好吗,先帮我把这些酒都搬进去。”

杜明的表情沮丧又愤怒,他用拳头捶了吴启肩膀两下,力道似乎还不轻,因为双手抱着酒桶的吴启有点歪歪倒倒,杜明很快地又扶了他一把,搬起另外一个酒桶跟在吴启身后嘟囔:“不说实话会死是吧。”

江波涛那时候抱着手臂站在后厨房门口看他们打闹成一团,直到方明华从楼上探出个头,呼唤了他一声:“小江,上来一下,有点儿事情我得跟你商量一下。”

 

周泽楷安静地倾听着。

离他最远的一对儿小情侣在说着关于婚礼的准备事宜,他们提到了马车、婚纱、教堂和玫瑰花;隔壁桌的大胖子在对着他的朋友夸夸其谈,内容无非是他的面包店制作的糕点得到了整个小城居民的认可,甚至连远在三十公里之外的城堡里的伯爵大人也对它们香甜的味道赞不绝口。

这时候,酒吧的门被人用力地推开了,从吧台里光滑得反光的金属酒柜里,周泽楷看到一个长着山羊胡须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他东张西望一副找人的样子,很快就发现了自己的目标。

那是沙发区的一个小角落,一名长相猥琐的男子和山羊胡须的男子简短地交谈了几句,他们的声线压得很低,大多数时候都以手势进行交流。这使得监听成为了一件困难的事情,即使以周泽楷的耳力,也只能隐隐约约地听到枪支、蝴蝶和猎物等几个简单的词汇。

 

他把一张纸币平整地压在了酒杯下面,提前走出了酒吧。

他在隔了两间铺子的杂货店买了一点东西——烟草和打火机——这花掉了他大约十分钟的时间,正好那个山羊胡须的男子走出了酒吧的大门,他拎着和蔼的老板娘递给他的装好东西的袋子,若无其事地跟了上去。

 

09、

江波涛从楼下下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周泽楷。

可能小周还没有来吧,他这么想着,带着惯有的和善微笑开始接待今天的客人。

晚上九点半,正是酒吧生意开始变好的时候,他记不清自己调了多少杯酒——十杯,也可能是十五杯,或者二十杯——总之那个时候,他开始觉得有点不对劲,并不是身体上的不舒服,而是情绪上的失落,就好像是丢了什么东西。

是哪里不对劲呢?

一样的时间,一样的地点,一样的工作,唯一不一样的大概是,嗯,是小周没有出现吧。

 

“今天小周来过了吗?”他问一直在酒吧前台当值的吕泊远。

“小周?哦你说那位,那位……”吕泊远挠了挠后脑勺,有点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词汇来形容那位客人,“他已经走掉了,大概就在你下来之前十分钟的样子吧。”

“嗯。”江波涛应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吕泊远耸了耸肩,他觉得江波涛问得有些没头没尾,像是有些别的故事被掩盖着。不过他一向是轮回酒吧公认的老好人,像这样的事情他自然是不会去追问的。

 

10、

一个好的杀手,必定是一个对环境十分敏感的人,光线强弱、地势高低都是一场追踪或者猎杀中需要注意的事情,甚至于风向和温度也需要考虑。

周泽楷的老师曾经这么对他说道。

现在,周泽楷站在一幢普通民居的墙外,他的右耳侧着贴在了墙面上,灯光从窗户里透出来,照在了他身周,不偏不倚,刚好五寸的位置。

他无声地站立着,仿佛和这堵墙融为了一体,如同一段浑然天成的阴影,一株长了许多年的爬山虎,静静地,悄无声息地注视着。

 

“大人要的,可不止这些!”屋内有人低低地说话,语气倒是带了点愤慨。

“得再给我们一些时间,计划还需要七天,至此之后,这整个小城,都将如约奉上。”接话的人声音清越,似是胸有成竹。

听起来不过二十出头,周泽楷眉头抬了抬,这么年轻的人,并不太多见。

 

“是谁在那里?”声音响起的时候,周泽楷本能地感觉到了要糟,那是血液里千锤百炼出的本能,他转身就要撤。

对方的身手却比他想象的更快,一柄镶着宝石的剑很快劈到了眼前。

剑光太亮,他甚至来不及看清楚对手的脸,只得抽出双枪成十字形架住了剑刃,借力顺势向后划去,牛皮靴子的底部在砂砾的地面上摩擦出哧溜的声响,激起一阵烟尘。

那尘沙还未落地,周泽楷已经左右开弓,砰砰两枪子弹击出。

追击他的人原本摆了一个防御的姿势,却不料这只是两枚烟雾弹,浓密的白烟背后,周泽楷迅速又敏捷地逃了开去,连一个残影也没有留下。

“靠,居然让他给跑了!”

 

11、

江波涛摸了摸鼻子,他觉得现在的状态挺尴尬的。

嗯,似乎用巧合来解释刚才发生的一切的概率也太小了一点,他的数学一向不太好,不过这点他还是可以确定的。

周泽楷站在他的对面,面色看起来跟平时没什么变化,不过江波涛明白,那眼睛里连一丝温度都没有,大约自己说多少冷笑话,都别想从那里看到一丝笑意。

周泽楷手里还握着他的双枪,虽然枪口垂下对着地面,但是江波涛肯定如果自己回答得不好的话,那枪口随时都会调转朝向自己。

这大概就是小周的威慑力吧,他想。随即他又在脑中吐槽自己,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想这个。

“咳咳小周,那个,”江波涛在周泽楷的注视下,慢慢地摸向桌子的方向,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其实我早知道你是个用枪的杀手,你会不会吃惊?”

 

十五分钟之前,刚刚下班的江波涛,不经意地在离家三条街道的小巷子里,捡到了受伤的周泽楷。

对周泽楷而言,那是在他被追击的时候突然伸出的一只手,从转角的阴影处,带着熟悉的温度:“小周,跟我来。”

他怔住了三秒钟,最终还是选择了握住江波涛伸出来的手。

毕竟,比起一个身在暗处没有见过面的敌人来说,还是眼前这张熟悉的脸更可靠那么一点点,虽然他一直也弄不懂江波涛的立场。

是敌?还是友?

 

12、

江波涛自顾自地接着说了下去:“从你第一天到酒吧来,我就知道,你不是这个小城的人。”

“那么明显?”

“气质吧,你懂的,每个人身上都有一种说不清楚的东西。小周你带来的那种,和这座小城太不符合。就好比这座小城是一个羊绒的披肩,而你是一个风衣竖起的衣领。”江波涛笑了一下,他注意到自己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气氛下依然不自觉地使用着平日里对周泽楷的称呼。

周泽楷没有说话,江波涛的比喻很奇怪,但是更奇怪的是他居然听得懂。

 

“还记得那次我们在酒吧里玩飞镖吗?”

 

那是一个下着小雨的晚上,这样的天气,前来酒吧的人自然不会多。

江波涛招待好了寥寥无几的客人之后,也难得偷一把闲,他活动了一下筋骨,走到了镖盘前。

这块区域是整个酒吧最明亮的地方,几盏射灯照耀着被织物和麻绳盘在中间的镖盘,镖盘上没有一丝阴影,每一格都清晰可见。

 

江波涛把飞镖放在掌沿上,用手指摩挲着它,他稍稍蹲下了一点身体,用拇指把飞镖滚到手指尖端,用四根手指抓住了它,缓缓抬起手臂掷镖。

一道漂亮的弧线飞了出去,正中红心。

江波涛出了口气,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一回头就看到了周泽楷赞赏和别有兴致的眼光。

 

“小周要不要来试试?”

 

13、

周泽楷学着他的样子微微蹲下了身体,他身材很匀称,这样的动作做起来也是潇洒无比,整个人如同一张蓄势待发的弓,配着他英俊的侧脸更是叫人赏心悦目。

而他手里的飞镖就是弦上的箭,随时都会带着力量,飞向墙上的镖盘。

 

那只飞镖带着十足的力量,潇洒地飞向了镖盘旁边的麻绳。

周泽楷带着一丝疑惑歪了歪头,明显有些不解。

江波涛笑着上前:“小周第一次玩飞镖吧,这个还是需要一些技巧的。”他握住了周泽楷的手,那只手上传来的温度比常人低了些许,却令人觉得舒服。

“这样。”他摊开了周泽楷的手掌,将飞镖放在他的掌心,“找到它的平衡点,然后把大拇指放在平衡点稍后一点的位置,对,就是这样,然后用手指捏住它,抬起你的手臂,用肩部和臂部的力量。”

他帮周泽楷拗好了造型,过程中他不止一次地觉得自己好像是最伟大的雕塑师,而周泽楷就是他最满意的作品。

典型的江氏冷笑话思维。

 

“那一次我摸过你的手掌,注意到了你手上的茧,与普通人的部位不一样,那是长期持枪的人才会留下的痕迹。再加上你投飞镖时对轨迹的执着,所以我更加确认了你的身份。”

江波涛喝完了水。他放下杯子,严肃又认真地看向周泽楷的眼睛,那里一片漆黑,仿佛要将这世间万物都吞没,但他义无反顾:“推测出你的身份之后,我又观察了几天,根据我以往从小说上得来的经验,你应该是在完成什么任务。所以今天,你本该出现的时间没有出现,我就猜想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枪支在周泽楷的掌心转了几转,被他小心翼翼地插回了风衣的内袋里。

江波涛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我是不是应该庆幸我暂时安全了?好吧其实之前的一切都是我的推测,但是当我真的在小巷子里捡到你的时候,我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了。”

周泽楷没有理会他,径直朝卧室走去:“借我用一晚,我需要休息。”

 

“好吧,你是伤员你最大,对了你需要药品吗?棉花?酒精?”

 

14、

江波涛拿着医疗箱走进房间的时候,周泽楷刚刚脱下衬衣。

许是常年不见阳光的关系,他的皮肤白皙得有些刺眼,胸膛和肩膀相连的地方,有一道血痕,像是利器斩出来的伤口。

“对手好像很强啊。”江波涛把酒精倒在棉花上擦洗周泽楷的伤口,伤口上的血迹很快被带走,将棉花染成一片淡淡的褐红色,“我以为小周已经很强了,毕竟是大陆上最厉害的神枪手呢。等会给我签个名怎么样?”

周泽楷眉头皱在了一起,下嘴唇泛起了忍耐的白色:“用枪签名怎么样。”

江波涛停下了手,稍微离远了些,笑眯眯地看了周泽楷一眼:“小周也学会说冷笑话了,这样很好。放轻松,你要面对的敌人,可不是我。”

 

伤口清洗干净之后是上药,然后包扎起来。

周泽楷不得不承认,江波涛包扎的手法很是妥帖老道,甚至比组织里那些医护人员更好一些,他不由得将疑问说出了口:“很熟练?”

“几年前在教会学校里学过,至于为什么包得这么好,我觉得,大概是因为相信爱的力量吧。”好像意识到这话会引起歧义,江波涛随即解释道,“这是我们酒吧会计的口头禅,唯一有老婆的人,所以他总是把这句话挂在嘴边。”

 

此地无银三百两。

不过周泽楷不得不承认,比起其他人而言,被江波涛撞破身份,被江波涛搭救让他没有太大的负担。

他不想承认,当他听到江波涛说出那些话的时候,心里除了放松之外,还有三分的庆幸。

知道我真面目的人是你,真是太好了。

 

15、

江波涛再见到周泽楷已经是四天后了。

这四天周泽楷突然就像失去了一切踪迹一般,不但轮回酒吧里再也见不到他的身影,整个小城里似乎都没有他来过的痕迹。

江波涛有过一丝的沮丧,就好像你把最直白的心事坦诚给人看之后,那人却给吓跑了,无影无踪。

而且那人还不是个普通人,是个本来就善于抹去自己痕迹的杀手。

 

第四天的凌晨,江波涛擦着他心爱的高脚杯。擦完这个杯子,就可以关门打烊了。

酒吧的门突然被推开了,久违的身影出现在门后。

“牛奶朗姆酒一杯,谢谢。”来人轻车熟路地坐到了吧台前,手指轻轻点了点松木的台面。

江波涛懒洋洋地应了一声:“稍等。”

他转身在酒柜里找着什么,随后一杯冒着热气的液体放在了周泽楷的面前:“我觉得你需要的不是牛奶朗姆酒,而是这个。”

 

白色的液体在透明的杯子里散发出诱人的香气——是热牛奶。

周泽楷缓缓地抬起头,与江波涛对视着,有些迟疑地说道:“……小江,牛仔……很忙?”

江波涛被他逗笑了,就好像前几天他的不告而别突然随着这牛奶氤氲的热气蒸发不见了一样:“是你很忙,含酒精的饮料不适合现在的你,相信我。”

 

周泽楷有些感动,心里滋生出了前所未有的感觉,就像是独来独往的生命里,突然多出了一种牵挂。

 

滑过味蕾的朗姆酒。

妈妈的番茄蛋汤。

清甜的薄荷香气。

一杯冒着热气的鲜牛奶。

 

这对一个杀手而言未必是一件好事,然而对此刻的周泽楷而言,却是最温暖的存在。

他抬起头来,轻轻地呼唤了一声:“小江……,我……”

“啊啊,什么也别说,千万别说。我听过很多这样的故事,故事的主角们总是喜欢在做大事之前许下一些誓言,然后你知道的,誓言就像早上的露水一样,在太阳出来的时候就消失了。”江波涛打着哈哈,“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并不想成为任何故事的主角,我不希望听到你说任何话,我也不会对你说我在这里等你。”

“总之,祝你好运,客人。”江波涛弯下腰,行了一个礼。

周泽楷在他的目光中转身离去,像他来到这座小城一样,只留下风衣衣摆的一角给江波涛怀念。

 

16、

枪声响起的时候,江波涛正在和方明华、杜明、吴启打桥牌,他们坐在二楼的露台上,夕阳正在山的另一边慢慢坠下。

酒吧挂上了歇业三天的牌子,原因是方明华觉得江波涛的心情不太好。

“我已经接到许多客人的投诉了,他们说最近的鸡尾酒味道很苦涩,问我是不是用了劣质的酒。小江,我觉得你现在的状态不太适合调酒,所以我们就集体休息一下吧。”方明华如是说。

毕竟是掌握着整个轮回酒吧财政大权的人,江波涛和大家都没有挣扎的就接受了这个决定。

 

原本杜明提议去城外的庄园里度个假,他说那里的葡萄已经成熟了,坐在葡萄架下的秋千上,可以一边看风景一边品尝甜美的葡萄,简直是人生一大惬意事。

但是吴启很快戳穿了他:“听说最近那位小姐正在那附近的城堡里度假,我觉得杜明你的心思一分一毫也不在葡萄和庄园上,或许你正在期盼着一场不期而遇。”

方明华权衡了下两人的意见,又问过了江波涛和吕泊远,还是决定就在小城里休息三天。

 

“小江,你估计现在哪里也不想去吧?”方明华倚着栏杆,看了看江波涛的脸色,“有什么还没落幕吧,不用担心,像我所说的那样……”

“要相信爱的力量啊。”江波涛自然而然地接了下去。

如果真的有这样的力量,那我愿意去相信。他想着记忆里那顶小礼帽,竖起的衣领,飘逸的衣摆,在掌心里旋转的双枪。

他不知道周泽楷这趟任务到底有多危险,他甚至开始后悔在那个晚上如此无情地拒绝了他。

如果再来一次,会是怎样呢,是不是整个故事都会不一样。

可惜没有如果就。

 

“江波涛你输啦,哈哈哈哈你也有今天。”杜明笑得得意万分。

吴启捶了捶他的肩膀:“小江心情不好才会输给你,你还笑这么大声,伙伴之间的爱与信任呢。”

江波涛站起身:“我下去走走。”

 

17、

枪声越来越近了。

江波涛觉得自己的心开始狂跳起来,仿佛下一秒就要跳出嗓子眼。

他还能不能像上次那样幸运地捡到周泽楷,这样的概率是不是太小了。

 

他还没稳定好自己的心绪,就看到隔着一条街的巷子里升起了炫目的烟花,在白日里也如此刺眼。

是信号弹。

他开始朝着那个方向狂奔,时间在这段记忆里被无限地拉长,他从未觉得自己跑步的速度如此缓慢。

等他终于跑到巷子口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巧和他撞了个满怀。

“走!”

 

周泽楷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开始狂奔起来。

风在他们的耳边呼啸着,枪声或起或落地在身后炸响,被子弹激起的沙尘扑得人眼迷离。

跑向何方,跑到何时,江波涛都没有一个概念,他唯一能意识到的,是身边这个人,和抓着他的这只手。

尽管情况并不乐观,尽管这将让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但他仍然觉得这是他二十五岁的生命里,最安心的时刻。

 

我并不习惯,也并不喜欢做故事的主角。

我并不习惯,也并不喜欢听任何的誓言。

但如果身边的人是你,那么都可以。

 

他们一直奔跑,一直奔跑,令江波涛有一种跑到了时间尽头的错觉。

在确认暂时安全了之后,周泽楷终于停了下来。

江波涛双手扶在膝盖上喘气,看向出气仍算均匀的周泽楷:“你要带我去哪?”

周泽楷正要回答,突然想起江波涛说过的话。他思索了一下,去掉了几个字,然后在江波涛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结婚。”他说。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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